2020年01月27日
评论数(0)文 | 易牟
来源 | 螳螂财经(ID:TanglangFin)
2020,一脚跨入新年的中国人万万没想到,一只“黑天鹅”从武汉飞出,迅速蔓延全国,整个春节或将陷于这一场斗争当中。
很少有人知道,100多年前在中国的东三省,曾经爆发过一次大瘟疫,持续6个多月,席卷了大半个中国,吞噬了6万多条生命。
借古鉴今,或许能给人一些启示。
一、诡异的疫病
1910年5月18日,时隔76年之后,哈雷彗星拖着绚烂而神秘的长尾巴,准时地出现在地球的上空。
彗星俗称“扫把星”,为不祥之物,在汉族乃至其他很多民族的预言中,哈雷彗星出现在星群的外阴之间,预示着天下跌宕不安的时期即将到来。
那一年,末代皇帝溥仪继位不久,从年初开始就不平静,新军起义、饥荒抢劫、罢工罢市、万民请愿、宪政变革、日俄进逼……就连主持国政的摄政王载沣也遭到了汪精卫的刺杀,举国震惊。
1910年10月21日,中俄边境一座叫满洲里的小城来了2个外乡人。
他们面无血色、神色慌张,似乎在躲避着什么,随便找了一家旅馆匆匆住下。6天之后,这2人却在店内爆亡,紧接着同一个店内,又有4个人不明不白地死去,且症状相同,发烧、咳嗽、吐血,很快死亡,死后全身发紫。
彼时,中国风雨飘摇,满清政府处在穷途末路之中。边陲小城死了几个人也就死了,草草收殓了一下尸体,这事也就过去了。但是万万没想到,这场疫病随后迅速蔓延到整个东北,1910年12月初,哈尔滨每日死亡人数达到一百多人,彻底沦陷。
整个东北人心惶惶,疫区则更加严重,史料记载——疫气蔓延,人心危惧;疫情有如江河决堤,不可遏止;死尸所在枕藉,形状尤为惨然;每天疫死者成倍增长;如水泻地,似火燎原,死亡人数节节攀升。
1911年1月初,长春沦陷。
1911年1月中旬,沈阳沦陷。
仅仅20多天,鼠疫就传遍了整个东三省,死亡人数达上万人,很多家庭都是举家暴毙,直接被病菌灭门,一些村子直接成为了“鬼村”。
东北这个地方很特殊,它被满清视为“大后方”,在当时是全中国的工业中心,有全国最发达的铁路网络,拥有来自33个国家的16万侨民,并由19个国家在这里设立领事馆,更是北京的紧邻。
年关将至,中国又有落叶归根的传统,一批批携带病毒的尸身和疑似患者踏上南下返乡之路,疫情一路传至关内,进一步有席卷全国之势。
关键时刻,日、俄两国又落尽下石,以清政府无力控制疫情为由,进一步图谋东北主权,以至陈兵相向。
疫情势不可当,列强狼子野心,内外交困之下,外务部右丞施肇基突然想起曾经偶遇的一人——伍连德。此人是一个华人,更是一个剑桥大学医学博士,24岁就拿到了剑桥大学5个学位(医学学士、文学学士、外科学硕士、文学硕士、医学博士),是学霸中的学霸,受聘任天津陆军军医学堂的副监督。
12月2日,也是疫情正疯狂传染的那几天,伍连德临危受命,带着助手登上了北上的火车,赶赴重灾区傅家甸。
这个灾区,重到了什么程度?
那里疫者横尸街头,人人自危,防疫压根无从谈起。当地有31名传承自医学世家的名医,结果17人死于鼠疫。
同时,谣言也在满天飞,有人说猫尿可以治病,有人说鸦片可以治病,有人说烟花爆竹可以驱散病魔,甚至还有人称信奉黄天道教就能百病不侵。
于是,猫尿难求,烟馆爆满,爆竹脱销,迷信愈烈。
在当时,这次瘟疫已经被外国专家化验,确定是鼠疫,但是自从1894年发现鼠疫杆菌后,医学界普遍认为鼠疫杆菌是由跳蚤咬了染病老鼠后,又咬人才得以传播,凛凛寒冬中,怎么会有这么多跳蚤?
或者说,这到底是不是鼠疫?
二、到底该听谁的?
鼠疫,在人类的历史上每一次的爆发,都是一场旷世灾难。14世纪中叶,欧洲就因为鼠疫人口锐减三分之一,死亡人数达2500万,比例远高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5%,同样远高于中国古代的天花、霍乱等流行病,堪称人类“头号”大敌。
为了查清病症,伍连德冒着生命危险,甚至是违背民俗和法律,开始了中国境内第一次尸体解剖——在病人尸体的器官和血液中发现鼠疫菌,并且确定这种病症通过飞沫传播,存在人传人的情况。
啥?
伍连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是一种比以往凶险百倍的新型鼠疫—肺鼠疫。
他带着这一判断,逐一拜访各国领事,却遭到了列强的蔑视,就连他的研究成果也没有被同行接受,俄、日、法等国专家无一赞同,日本一个医生更是解剖了当地几百只老鼠,可并未发现鼠疫杆菌,以此驳斥所谓的“肺鼠疫”结论。
最大的阻力来自于一个叫做迈斯尼的外国教授,此人奉命来支援东北疫情,双方爆发了激烈的争论。一方面他认为首要任务是灭鼠,理念上与伍连德不同;另一方面,他还有一颗上位当老大的心,觊觎东三省防疫总医官的位子,刻意针对。
为了顾全大局,伍连德只得提出辞职。
此时,大鼠疫已经沿着铁路交通线,一路向全国扩散,各国租界禁止华人入内,从城市到乡村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各方压力汹涌而至。
施肇基苦苦为难了36个小时,决定给予伍连德最大的信任和支持,一番斡旋之下,朝廷继续支持伍连德,免去迈斯尼防疫职务,倾力增援东北防疫,将平津、直隶一带医学人才和医学生悉归伍连德麾下,但总数不过50余人。
在争议声中,伍连德继续主管着全局的防疫工作。
谁也没想到,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被停职的当天下午,迈斯尼穿着白色工作服、帽子和一双橡皮手套,并未戴口罩就在一家医院对四名患者进行了诊察,结束后还会见了数名欧洲人,悠哉悠哉的到当地几家著名百货商场购物。
1月8日,迈斯尼突然出现低热、头痛、寒战的情况,并在次日清晨出现咳嗽和痰涌,随即入院治疗。1月9日被检测出了鼠疫杆菌。1月11日,迈斯尼去世,死于鼠疫,面呈黑紫色。
迈斯尼的死,震惊了哈尔滨,震惊了东北,甚至震惊了整个世界医学界。
鼠疫专家,结果闹得一个死因不明,这是在开国际玩笑?
迈斯尼的死,是一个悲剧,但意外为年轻的伍连德扫清了一切障碍,没有人再轻视和怀疑,伍连德成了人们抵抗这场大瘟疫的唯一指望,真正成为这场国际防疫行动的主帅。
三、卫生防御+焚尸,开中国治疫先河
此后,伍连德的很多建议举措得到了政府积极支持和实施,公共卫生也第一次引起了各级政府的重视。
吉林省“各关检疫分所于城瓮内设机器药水,见人消毒”。
在铁岭,政府向当地民众发送10000多只“呼吸囊”,“勒令人民尽带呼吸囊”,“由巡警随时稽查,如有不遵守者,即以违警论罪”;屠宰行业每日必须消毒一次,内脏必须当场清洗干净,装在专用的板箱内,不准暴露在外,工作人员必须穿白色服装。
天津卫生局发布紧急告示,列出喝开水、吃熟食、注意生活卫生等十条预防措施。
北京则“令各街巷剃头棚房屋一律裱糊干净,地下均垫石灰,所有铺内伙友,衣服、搭布、手帕每日更新三次”;如发现私自通行于断绝交通之处及随地便溺不遵守公共卫生者,处以5元至30元不等的罚款。
将近一个世纪过去了,即便是从今天的角度看,这些防疫措施也堪称科学。
但令伍连德感到困惑的是,在各种防疫措施全面开展后,疫情不但没有得到遏制,反而愈演愈烈。隔离、消毒、阻断交通……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为什么疫情却一天比一天严重?
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个坟场看到了震惊的一幕:尸横遍野,一排排棺木尸体露天停放,绵延一里有余。遍观疫区,有人收敛的死尸扔在乱葬岗,无人收敛的死尸就直接堆放在冰天雪地里。
正是这人间地狱的一幕让他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能题得以解开。
伍连德第一时间找来抬埋队,让他们赶紧挖坑掩埋尸体。可是东北的冬天,气温至少在摄氏零下二三十度,土地冻得比金石还要坚硬,不要说深挖洞了,就是想挖一个浅坑也非常困难,大规模埋葬更不可能。
时间不等人,他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焚尸!
这个念头在伍连德脑海中闪过,连他自己也不由得一颤。
中国人历来有入土为安的习俗,对待父母先人的遗体更加尊重备至,在传统观念下,“焚尸”简直不可想象。即便是生长在海外的伍连德,也不敢贸然挑战中国人的伦理观念。
他思来想去,终于觉得自己无法决断,也难以服众推行,于是上书朝廷,请皇帝下一道圣旨才能平复民间的反对。
摄政王载沣见到奏章后大怒:“什么!你让我为焚烧尸体专门下一道圣旨,这不是要贻笑天下吗?”
施肇基道:“臣以为是功在千秋,开一代风气之先,流芳百世之举。摄政王于此紧要关头,若能当机立断力挽狂澜,必能成为我大清中兴之君。”
这些话,说到了摄政王的心窝窝里。
三天以后,他们才收到外务部发来的电报:准许伍医生之请,可依计划进行。
火葬这种新的殡葬方式,在中国由此开始,既方便又卫生,其出现是人们在丧葬观上科学、文明观念战胜愚昧、迷信的标志。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傅家甸一直不断攀升的死亡人数竟然开始出现下跌趋势,与此同时东三省总督锡良电令吉林、黑龙江巡抚,要求用同样的方法处理尸体。
在随后的半个月里,俄国防疫局也采用同样的办法,把鼠疫死去的尸棺火化,还从坟地里挖出一千多具已经埋葬的尸体烧掉。
很快,东北的疫情得到了控制。
1911年3月1日午夜0时,傅家甸的死亡人数为零。随后,长春、奉天、铁岭……东北各个大城市纷纷传来捷报。死于鼠疫者:零。
东三省防疫成功,使防疫总指挥伍连德名扬四海。
中国,得救了。
此后,伍连德挟防疫之功,参加万国鼠疫研讨会并出任主席,会议结束后,清王朝赏伍连德医科进士、陆军蓝翎军衔,于紫禁城受摄政王召见、获二等双龙勋章,奉天总督授金奖。沙皇政府封赐二等勋章,法国政府授予荣誉衔。
中国人,靠自己的力量战胜了鼠疫。
这一次大瘟疫,让世界各国对中国刮目相看,在近代中国备受屈辱的外交史中,清政府这一次难得地表现出了一点大国气概,而伍连德为首的中国医务工作者在防疫中采取的措施之科学,又让世界医学界为之惊叹,不仅推进了中国公共医疗卫生事业的近代化行程,还比较成功地遏制了日、俄侵略者的扩张野心。
在人类历史上,鼠疫大流行动辄死亡百万。即便是在科学进步的19、20世纪之交,六万人不过是印度鼠疫流行期间每周的死亡人数。从这一点来看,中外人士毫不吝啬地把最高的赞美献给伍连德并不为过。
四、带给我们的反思
东北的鼠疫被抑制住了,但是更深层次的真相令人吃惊。
谁都没想到,东北大鼠疫的真正疫源不是老鼠,而是穴居在中俄边境草甸、被疯狂捕杀的一种啮齿类小动物——旱獭。
20世纪初,世界市场对动物毛皮需求旺盛,几年的时间里,旱獭皮毛制品风靡欧美,被视为堪与貂皮媲美的服饰,在暴利的驱动下,千万满洲流民以捕猎旱獭为生,同时以旱獭肉为食。鼠疫病毒就这样,最先由病旱獭传染给了这些捕猎者。
由此看来,这更像是一次自取其咎,是大自然对人类肆意妄为的一次报复。
今天,鼠疫渐渐地成为了历史,但它的余音并未终结。
2003年“非典”——同样源于人类对大自然的过度侵占,从旱獭到果子狸,同样是一种非典型性肺部传染病,在那场被命名为“SARS”的抗争中,全球共有7747人被感染,有829人死亡。
这一次的新型冠状肺炎,也是同样的道理。农历2019年最后一个交易日,千股下跌,沪指大跌2.75%,深成指数和创业板指大跌均超3%。
它对经济社会的杀伤力是显而易见的——这次的冲击绝非只是武汉或湖北,而是全国经济,在全球经济不景气的大背景下,或许也会使得全中国的商品与劳务在全球市场上输出上,慢下来。
虽然从死亡人数来看,规模比一百多年前的那场鼠疫要小很多,政府反应迅速,全国上下众志成城,它也印证了这个国家乃至全人类的进步,但是背后更深远的意义在于,这些大灾难正在告诉我们一些过去一直忽视的事情和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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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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