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17日
评论数(0)人类提供的服务性,永远无法被科技替代。即便新兴技术让未来配送模式不再单一,“人机共存”时代来临,对上千万外卖骑手而言,始终是行业运转不可或缺重要一环。
作者|杨 铭
编辑|Cindy
并不遥远的未来,人类工业文明高度发达,一种名为“代理人”的仿生机器人迅速流行。它具有完美容貌与身体,代替了人类所有工作,可以让人类足不出户,一切需求就都得到满足。
人类需求复杂多样。科技真能如《未来战警》中描述那样,代替人类工作岗位,满足人类所有需求吗?
伴随AI等技术迅猛发展,类似话题讨论近年来反复出现——这一次,轮到了备受外界关注的外卖行业。
近日,网红考研培训名师张雪峰在某节目中发表言论,称不建议大学毕业生去送外卖,并给出了外卖员职业无法给人足够成长,5-10年内职业可能会消失等理由。
“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无人配送在未来会越来越普及……因此未来外卖、快递员、司机等等职业都有可能被取代。”张雪峰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相关话题迅速登上热搜第一,关于人生选项议题再次被热议。
年轻人、毕业生该不该去送外卖,这本不该是个问题——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职业的权利,无论当工人还是送外卖,都是在用自己劳动创造人生价值,“职业并无高低贵贱之分”,都应该得到理解和尊重。
实际上,当互联网带来的普惠便利灌注人们生活每个角落,当数字经济不断催生“灵活就业”新业态,真正值得思考的问题应该是:在当下,应如何正确理解外卖骑手这个职业?
想正确理解外卖骑手职业,首先需要把它放到时代背景之中,去打破大众刻板认知。
一方面,过去几年特殊时期,各行业受到不同程度冲击——对很多普通人而言,一份较稳定、有保障的收入比什么都重要。
另一方面,我国社会经济结构发生变化,第三产业作用越来越明显——特别是近年来数字经济带动新兴行业快速发展,让年轻一代就业时,有比父辈们更多样化的选择。
上述两方面原因,催生“先就业、再择业”灵活就业趋势。国家统计局数据就显示,截至2021年底,国内灵活就业人员已达到2亿人,意味着每五个劳动者中,就有一个属于灵活就业群体。
今年3月,“灵活用工”一词被写入人社部文件。“灵活就业不是过去的二级劳动力市场,而是一种主要的就业方式。”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劳动关系与人力资源学院院长闻效仪就说。
从具体职业看,灵活就业涵盖的不仅有家政工、服务员、建筑工人、房产中介等传统服务行业,还包括数字经济下的外卖骑手、开网店、电竞选手、自媒体、网络直播、快递员、网约车司机等新职业。
其中,来自市场的大量需求,加上多劳多得的职业特性,让外卖骑手不仅成为很多乡镇、农村青年进城的“重要一站”,也在当前特殊环境下,为更多年轻人、高学历人才提供了更多收入或过渡性工作机会,足以体现当代年轻人职业选择观念的变化。
“只是一份普通工作,高学历送外卖不丢人,觉得送外卖丢人才丢人。”今年9月,专科生“逆袭”读研,3年间兜兜转转,从英语老师到工人、做自媒体,如今在重庆送外卖的何成,在被舆论关注后,他认为这是自己的理性选择:“需要一份确定的、即时回报的收入,养活自己。”
“最重要的是收入。”干过白领、开过饭店、进过工厂,如今送外卖近两年的李辉也说,他此前也有过心理落差,但人必须考虑到现实问题:“现在环境自主创业,肯定不是最好选择。规规矩矩找一份坐班工作,说实话还没有送外卖赚得多。”
目前李辉每月收入8000多元,当地骑手中收入属于中等水平。在他看来,外卖骑手是一份“付出努力就可以获得回报的工作”,其简单直接、流程透明的按单计酬方式,让骑手可以看到每天业绩变化。
“对我们来说,这既是定心丸,也是努力的动力。”李辉说。
“虽然送外卖不像传言那样,轻轻松松月入过万,但多劳多得却毋庸置疑。”从另外多位外卖骑手描述来看,不管主业、副业,还是过渡性工作,收入方式上来看都适用——尽管骑手们并不清楚,背后体现的是互联网经济的公平性,却可以成为骑手们选择这一行最重要的原因。
数据也印证了这一点。今年3月初,广州市总工会发布的《2022年广州市主要行业职工薪酬福利集体协商参考信息》显示,广州大部分外卖从业人员薪酬达到10万元以上水平。相比较其他职业,骑手群体收入依然具备吸引力。
除了收入,外卖平台用工的灵活性、弹性和零散性等特点,也让骑手职业具有易得性,且工作呈现多元化、灵活性特征,束缚感较弱,对身处漫长求职期或失业过渡期的劳动者而言,同样可以起到“职业稳定器”作用。
“我还会去创业,不会送一辈子外卖。”李辉就说,由于送外卖工作灵活自由,他计划着边送外卖赚钱,边观察有哪些更好创业机会,“现在工作,并不耽误以后规划,甚至有更多时间、视角去思考和仔细观察。”
而自由灵活、多劳多得的职业特性,也是不少年轻人、大学生选择外卖作为兼职工作重要原因。
“就是想锻炼一下。”刚上大二的山东德州市齐河县19岁男生赵春阳,今年暑假一边学习,一边送外卖,两个月送出3000多单,挣了1.7万余元,赚够了一学期的生活费和学费。
两个月送外卖生活,赵春阳瘦了6斤,手上磨出多个茧子,但他的妈妈却很欣慰:“以前很内向,不善表达,现在好多了,抗压能力也变强了。”
人生需要历练。以此来看,送外卖不但可以成为李辉们的“职业稳定器”,还可以成为赵春阳们少见的“人生加油站”。
“兼职送外卖,已成不少大学生闲暇的生活方式。”有观察人士认为,有的学生兼职原因是勤工俭学挣学费、生活费,有的只为体验生活,为人生积淀经验和智慧。“但不管哪一种,都挺好。”
对这些骑手而言,收入之外,对职业认同感更高,或者说可以看到更清晰的职业发展前景,才是将“打零工”变为“成长型事业”的关键。
毕竟,没有人可以一辈子送外卖,而过往骑手认为送外卖“不确定”,其中一个原因正是职业上升通路不清晰,天花板触手可及。
这也是张雪峰观点引起网友热议重要原因。那么,“打零工”的外卖骑手是否能和其他工作一样,解决好个人成长和职业路径规划?成为实现人生价值的“事业”?
越来越多的故事表明,送外卖正成为众多骑手们长期奋斗的事业。
今年11月初,广州一位普通外卖小哥,登上了《人民日报》。原因是,这位叫彭文辉的骑手小哥,在广州市总工会参加的“羊城工匠杯”网约配送行业技能竞赛中,脱颖而出,夺得金奖。
“一开始没想过在这一行干这么长。”4年前,彭文辉还是一家快餐店老板,因为铺租压力大、经营不善,转行当了骑手,抱着“试一试”想法开始跑单——但4年后,随着更多技能傍身,彭文辉如今已是美团外卖广东广州东晓南站点“骑士长”,管理着团队30多名骑手。
“这份工作,并不是一份单纯的体力活,而是有着许多的技能和经验需要积累。”谈及未来职业规划,彭文辉计划着,争取转向平台开放给所有骑手的管理岗。
和彭文辉一样,很多外卖骑手,初入行时完全不敢想象,这份工作不仅带来稳定收入,还可以给人生带来更大改变,最终成为他们融入城市、打开职业道路的通道。
过去5年间,1997年出生的孔维鹏,一路从骑手做起,到站长助理、站长、运营主管,一步一个台阶,如今已是天津城市大区经理。
“我第一次学到复盘这个词,就是送外卖时。”学历不高的孔维鹏说,那是2017年,他成为外卖小哥后,白天送外卖,晚上跟着站长学习使用excel表复盘、分析各种模型,对当天工作进行总结分析,让第二天工作能做得更好。“总能学点新东西,让工作更进一步。”
后来,站长跟孔维鹏说,想让他从助理做起,试试新转变——尽管这比骑手少了几千元收入,但孔维鹏觉得这是一个挑战自己的机会。也是在成为助理后,他接触到了和骑手完全不同的视角,关注的是整个站点业务数据、每个骑手异常单量和用户评价,以及如何培训骑手等等管理技能。
对孔维鹏而言,就这样让他从完全不懂报表,到决策管理、核酸成本、做大站点体量,个人综合能力飞速成长同时是职位不断晋升——直到今年2月,他被派遣去天津担任城市经理,独自承担站点“从零做起”重任,将自己在一线配送岗位上摸索到的经验,运用到一方区域的统筹管理中。
“每一次身份转变,要思考的层次总会转变,需要学习的会非常多。”孔维鹏早把这份工作当成要长期耕耘的事业了:“从一开始带几十个人,到后来管理500人,这些深深刻在脑子里的经验,是人生价值得以最大化的关键。”
“感觉平台很公平,只要努力和有能力,任何人都可以闪闪发光。”初中毕业的孔维鹏就说,5年前绝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
回头看去,孔维鹏觉得最重要的,是平台为一线骑手提供的学习、培训上升通道,制定的公平晋升机制——从行业来看,美团、饿了么等外卖平台,都在探索、完善骑手晋升和转岗机制,将创造骑手职业上升通道、职业生涯规划、价值实现途径,视为平台重要方向。
以美团为例,其推出的“站长培养计划”,面向骑手进一步开放站长、合作商管理岗等岗位,在多个城市推出后,一大批像孔维鹏这样的一线骑手,走上了管理岗位。相关统计数据就显示,2020年已有超过2000名骑手晋升站长等管理岗。
另外,除了骑手领域上升,转岗也成为平台提供给骑手们的选择。比如,美团推出了一系列培训师、客服等转岗通道,并与大学合作,提供全额奖学金,为骑手们开放学历提升通道,也让骑手们看到了人生更多种可能。
对孔维鹏等人而言,即便现在离开外卖行业,依靠所掌握的技能和经验,也有信心在其他任何一个服务性行业,干得风生水起。
例如,曾在湖北当外卖骑手的李菱,利用骑手工作积累的经验和洞察,转型成为知名餐饮管理人,如今成长为湖南网红湘菜馆运营负责人。
“外卖职业也可以为其他行业输送合适的人才。”有市场观察人士认为:这些来自一线市场的经验,对其他行业也同样重要。
在政策层面,外卖骑手群体价值也逐渐得到了更高认同。2020年2月,外卖骑手以“网约配送员”的名称,成为新职业纳入国家职业分类目录——这被视为,骑手职业往体系化道路发展重要一步。
去年12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网约配送员国家职业技能标准》发布,将网约配送员职业分为5个等级,明确各等级需掌握的工作内容、技能要求和相关知识,职业化道路逐渐踏上正轨。
而从社会层面来看,疫情防控这几年,外卖骑手、快递等群体在关键时刻发挥的作用,被无数人称为“最美逆行者”——这不仅意味着,外卖骑手已成为社会重要组成部分,在精神层面也被人们视为一种有尊严的职业。
2021年,上海交通大学在全国188座城市调研了5万多名骑手。在问到骑手在2022年有什么职业规划时,72.3%的人回答是:来年继续做骑手。
可见,从“打零工”到“事业”,正成为更多外卖骑手的选择。那么,外卖骑手是否如专家所表达那样,5-10年后会消失,被无人配送完全替代?
这取决于两方面:一是外卖行业的未来前景,二是科技手段能否取代人工骑手。
就外卖行业来看,虽然行业已进入成熟发展期,但毋庸置疑,尝到便利性后,用户点外卖需求永远存在,外卖服务不会消失——伴随餐饮业数字化发展大趋势,几乎所有餐饮商户都在探索堂食和外卖两种模式的融合,布局“线上线下双主场”发展模式,送外卖行业的未来岗位需求,只会更大。
而一个工种或者一个岗位是否容易被科技手段替代,则需看岗位本身是否容易被科技替代。
“比如超市商场收银员、工厂钳工、翻译速记、农药喷洒员、巡检员等工作岗位,确实容易被人工智能等技术所替代。”有观察人士认为,简单而言,需看该工种是否属于流水线作业、简单重复的工作岗位。
但是,需要与人类随时沟通、协调、平衡、协调、随机应变、灵活变通的职业,就几乎很难被技术完全替代——不仅因为千人千面的复杂需求,更因为人类情感嬗变,从技术角度看难以满足。即便《未来战警》中的“代理人”,最终也没法彻底解决。
一个例子是,已经广泛部署于各行业的AI客服,多年前就在尝试取代人工客服。但是,根据中国青年报社社会调查中心的数据,有95.7%的受访者使用过智能客服,但仅有41.3%受访者觉得智能客服好用,接近60%的受访者还是青睐于原来的人工客服。
原因很简单,回答生硬机械、不能准确理解提问等等,都是AI智能客服难以解决的问题,用户体验也就大大下降。
从快递、点餐行业来看,无人送货、机器点餐十多年前已出现,但迄今并不是主流,其应用需满足特定的范围和条件,比如多集中在高校、酒店、餐馆等半封闭环境,主要目的也是和人做协同配合,而非取代人类。
相比上述行业,看似简单的送外卖服务,其实面临更复杂的需求、落地差异化场景。
十年来,我国在线外卖用户数量稳步增加。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12月,外卖用户规模达5.44亿,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使用过外卖服务——这意味着,无人配送需要面对的是一个超5.44亿庞大规模,且每位用户需求、位置、环境截然不同的消费群体。
“很难想象,一个环境复杂、胡同狭窄、没有电梯,身在老式筒子楼8楼的消费者,点了3公里之外的外卖后,无人配送该如何精准、高效送达消费者手中。”一位网友就举例说,这不仅涉及无人配送技术问题,更有难以解决的成本、政策、安全、隐私等问题。
事实上,即便技术角度解决了配送问题,从用户体验角度来看,无人配送也难以取代人工骑手。
“外卖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决策场景。”有观察人士就认为,这不仅是骑手跟用户交流、沟通的过程,还需要在不同情况、不同环境中,依靠骑手知识、经验、技能、智慧进行综合判断,随时调整优化自己的操作,快速做出反应,才能更好完成服务。
这些都意味着,人类提供的服务性,永远无法被科技替代。即便新兴技术让未来配送模式不再单一,即便“人机共存”时代浪潮终将来临,但对于上千万外卖骑手而言,始终将是行业运转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即便有所考验,外卖骑手这个职业也只会越来越有尊严,更不会消失。”多位外卖骑手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