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无常，大概是这几年消费创业者体会最深的东西之一。

但除了有意识地储备足够的过冬粮草以外，很多人似乎过于沉浸到这种变化的情绪当中，好像必须要等到什么发生以后，才能重回“正轨”。

相比于预测什么时候恢复“日常”，导致自己始终处于短期应激的状态，如何尽快适应当下的市场、接受这种新常态，或许是更加重要的问题。

“在突然的变化下，大家都会恐慌，会有失去平衡的感觉，但重要的是要把心很快定下来。就像在一条抖动的廊桥上，只有大家都慢慢不动，它才会稳住。”

最近，浪潮新消费和特色川味食品品牌饭扫光董事长高银江进行了一场深度对话。作为一名创业二十多年的资深企业家，今天的淡然和信心，也是来自过去经历过更难的时刻、走过“无人区”。

饭扫光董事长高银江

2000年，在食品行业标准还不完善、市场还相对混乱的时代，高银江就以川菜健康化和标准化的初心创立了现在的饭扫光。

从2003年开始钻研微生物发酵技术，成为国内一个拥有乳酸菌多菌种研发、生产能力的食品科技企业，并通过接下来二十多年的创新和探索，成功将郫县豆瓣、四川泡菜等川味食品从传统陶罐发酵带到了现代生物技术的新世界。

成立23年来，饭扫光推出了“川老汇”、“饭扫光”等长红的国民产品，在口碑和销量上均收获了优秀的市场反馈，并在2020年获得深创投领投的亿元B轮融资。

高银江坦言，此前引进资本的时候也确实有过“飘”的阶段，但很快发现，“一旦失去了艰苦奋斗的精神、躺在那，别人很轻松就会超越你，企业在自身经营能力上的取胜，才是真正的取胜。”

就像她说的，盲目追求增长，只会给企业带来更多的负担，企业真正需要的始终是务实、精耕细作的能力。

二十多年的求索，让她在面对今天的风浪时不至于乱了阵脚。在她看来，环境源于内心，心静下来很多问题可能就会迎刃而解。

对谈 | 高银江

编辑 | 清   淮

浪潮新消费：现在很多人都在讨论经济，以及消费行业的冷热起伏，其实每次周期底部都有很多“鬼故事”，现在大家也还处在修复信心的阶段。

作为创业几十年的过来人，您有没有一些不一样的视角？

高银江：世间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起起伏伏，这是必然规律。

在起落的过程里，我们只能顺势而为。潮水汹涌而来，你肯定要收起帆船、靠岸回家，不要去跟风浪对着冲。

但在大萧条的时候，并不是什么机会都没有了，躲起来完全不动也不合适。

在这个过程中，要能敏锐地感知到一些新的机会，或者刚萌芽的未来趋势，勇于抓住它。因为否极泰来，在最坏的时候肯定也会诞生一些好的机会，这时候可以去捕捉，或者储备一些力量去迎接它。

不动，不是真的要隐退，而是我们在蛰伏。

任何一个逆境都是创业者的成人礼，你跨过一个又一个，就会成为一个更强大的人。我特别认可道德经里一句话，透过现象看本质。我们要练就自己“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慧眼。

浪潮新消费：这些东西映射到饭扫光上，你们这两年做了哪些调整？

高银江：这几年饭扫光也经历过很多短暂的迷茫，比如疫情、地震、经济危机等等，在我们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出去的时候，更需要修炼内功。

就像经历过风浪，才知道自己家轮船哪些地方被磨破了需要修复，哪些地方需要更好地加固，这是一次很好的自我审视的机会。

所以我们把内部组织、文化、流程做了梳理和优化，更好地压缩了一些成本。就像去年9月，全员在线上，那个月我们的工作效率反而更高。

如果我们把它看成一件坏事，那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浪潮新消费：其实很多企业在这种无法预测的事情上会有应激反应，比如突然开始疯狂铺电商、投社区，而且经历了一次之后，下次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们平时有没有做一些准备，去对抗这种潜在的不确定性？

高银江：第一，企业要储备足够的过冬粮草，保证在遇到黑天鹅事件后能活下去，必要时要做内部优化，这是最起码的。

第二，黑天鹅永远伴生着机会。比如这一轮疫情，让整个行业原来线下的消费习惯被搬到线上，涌现了社区团购、新零售这些机会点。

能不能转危为机，取决于企业负责人的信心和能力。所以我们永远要相信，任何时候都有机会，具备这种敢于在逆境中寻找新出路的信念。

就像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创业就是在走没人走过的路，而且每天都在一个新的起点上。

因为路永远都在变，就像我们小时候走泥泞小路、水泥路，后来又变成了柏油路。路只是一个广泛的概念，重点在于，我们选择用什么样的工具去走。这个时候，信念很重要。

第三，我们永远在探索和学习。比如我一直是浪潮新消费平台会员，前年你们在疫情期间搞活动，我也去参加了会议，就是为了感受和学习新的行业信息。

我们面对变化要迎头赶上，保持一种开放的姿态，去感知当下大家在关注和思考的东西，摆脱因为认知偏差带来的焦虑、恐惧和脱离掌控感。

我朋友有家传统企业，在专业领域的沉淀非常扎实，但很可惜她们在新的AI技术和媒介下，在触达消费者方面，比如做抖音、小红书、知乎，做得完全跟企业实力不匹配。

所以企业要尽量抱着学习的心态，不要落后于这个时代，不要被这个时代边缘化，跟消费者产生真正的距离感。

当然，在突然的变化下，我们可能也会恐慌，会有失去平衡的感觉，但重要的是要把心很快定下来。

就像在一条抖动的廊桥上，只有大家都慢慢不动，它才会稳住。环境源于我们内心，心静下来问题说不定就迎刃而解了。

浪潮新消费：这种心定的能力，是在你经历某些事情之后自然形成的，还是训练出来的?

高银江：有两种情况，第一，有些创业者天生就有比一般人更勇于冒险的胆量和AQ（逆商）；

第二，经历多了起伏之后，变得更淡定了。比如雷军这些大的企业家，包括我们也属于这一类。

刚开始考验来了，我们也会抱怨。所以后面我们开始学传统文化，把经历跟传统文化中的大智慧融合，就更加相信和遵循这些规律性的东西。

浪潮新消费：在过去这十几二十年中，哪个阶段的经历最能塑造你，让你成为现在的你？

高银江：当人顺风顺水的时候，根本不会去总结很多东西，往往是最难的时候，成长最快、塑造最深。

我们最难的时候可能就是做行业的科技创新。俗话说，食在中国，味在四川。最早的时候，“味”不是调味品，而是自然、传统的风味，是四川独有的微生物菌种发酵散发的味道。

2003年，饭扫光食品创立第3年，我开始寻找川味基因的密码，攫取四川的味道，用现代生物技术来实现工业化、标准化。

其实就是在传统发酵的工艺里，找到影响郫县豆瓣酱酱香味和四川泡菜酸香味味型的核心菌种，把里面不健康的一些菌分离出来，留下更好、更安全的菌种。

但从2003年分离菌种，到2007年建厂，2009年成立公司，整个中国食品行业里都还没有标准，连对应的生产许可证都没有。

我们相当于在走无人区，要跟行业一起去探索、建立这个标准，直到2010年11月，才拿到全国第一张生产许可证，它被定义为“新资源食品”。

我们做了大量试验、创新，一路走来花了20来年，终于把饭扫光的技术和原来的行业加工工艺结合，做出了革命性的技术创新。

为什么我们现在更有信心往前走？就是因为那时候走过更难的无人区。现在益生菌热成这样，但我们从2003年就开始研究了。

浪潮新消费：这些东西是怎么生发出来的，是你在探索的路上看到的吗？

高银江：我为什么要做饭扫光下饭菜和川老汇郫县豆瓣酱这两个品牌？

第一，我是四川郫县人，而川菜是八大菜系之首，意味着它的调味品一定能被更多人认可。

有句话叫，“越是地方的，越是有文化的，越是有文化的，越是属于世界的。”这句话让我觉得，传播家乡文化和中国美食文化是一个光明、伟大的使命。

第二，九十年代的时候，我们家乡生产这些食品的环境很不卫生，经常出现食品问题。我的初心是做健康、让家人都能安心吃的食品，如果还以传统的工艺做，只能比别人更卫生一点，但离真正的安心、健康还远远不够。

所以我请了从日本回来的核心高管、工程师，把发酵工艺进行更加科学的破解。

川菜的魂就是微生物菌群，就像茅台跟五粮液的酒风味不一样，背后是酒的菌泥在起作用。

到今天快20年了，郫县豆瓣从原来传统的陶罐，现在终于像酱油一样可以用全自动化的发酵罐，既缩短了发酵时间，又实现了全密闭化，不会跟外界有害的微生物接触，更稳定、安全。

今天任何食品企业都要往自动化工艺的方向走，除非你就是开个小店，每天手工做、限量卖，否则就一定是以工业的方式去满足消费者对于健康和安全的需求。

浪潮新消费：一开始就抱有这样一个初心，其实是挺大的梦想，今天这样的成绩你满意吗？

高银江：不太满意，还有更大的进步空间。

我们有满意的地方，比如我和团队的思想，在企业文化价值的引领下，正能量的东西还是很多的。

但我们对于一些新变化、新挑战，响应的速度还不够快。比如在AI技术方面，北京、上海都开始挣成都的钱了，这边的人才开始学习。前不久我去上海，看到猎豹他们都已经把Chat GPT拿来做智能化客服工具，而且开始服务很多行业了。

地域的落差、企业的落差，都是我目前比较不满意的地方。但这个时候，我们要花更多的时间一起来学习成长。

所以现在，我要求全公司核心中基层管理人员都要学习，接下来还会让一些内容部门、设计部门开始应用这些工具和知识，并给予他们一些鼓励和支持。

浪潮新消费：这几年进入这个赛道的品牌非常多，不少新企业声势也不小。你们也做了20多年了，你觉得这些新品牌的哪些动作，你不太认可？

高银江：不要让消费者交智商税，比如有些品牌经常炒很多噱头，但现在消费者的认知很扁平化，很快就会意识到。

所以我们还是要回归商业本质，为消费者构建真正的产品力、更好的消费体验。

对食品企业来说，消费者的味觉、感觉和记忆是最真实的，我们要为他们美好的感知去创造一些好的东西，守护底线。

我觉得任何一个企业都要有生存的基本条件，才有能力去扩大生产、买设备、承担员工的责任，不能因为轻资产运营，或是个人，就不去承担社会责任，去触碰这个行业的底线。

作为行业从业者，我们更应该自律，大家共同去兼顾和缔造这个行业发展的良性规则。

对于有良知或使命感的人，不这么做，终有一天会为他曾经做过的事情后悔。

浪潮新消费：其实你们在技术和工艺上有很多投入，但在消费者看来，可能货架上的产品看起来都差不多。我们是只需要按照规划好的路径一步一步往前走，不需要管其他人，还是也应该在这方面有所作为？

高银江：我们也会做一些事情。

比如我们正在搭建一个行业交流平台，让很多专业的科研人员、厨师、企业研发人员，都可以到饭扫光参观、交流。

再比如，我们和中国烹饪最高学府四川旅游学校的烹饪学院进行战略合作，搭建了川老汇0添加豆瓣酱实教基地，以及跟其它一些烹饪教学机构，一起去探索“川味之魂”的味觉体现，并同专业学者一起共创，开发出更加便捷、更美味的川味下饭菜和调味料。

让没多少时间，但偶尔又想下个厨的年轻人更方便。这样一些产品能让人更好地感知幸福，因为一道菜是有味觉、有记忆的。现在很多朋友都说，我吃你们的饭扫光20多年了还在吃，这个味道一直陪伴着我们。

这是一种认可，让我们更好地做好产品。另外一点，我们的产品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个要素，我们就要反过来监督自己，扎扎实实回归本分，继续给消费者提供好的味道和体验。

川味产品真正还有好多人不知道、没使用，就像郫县豆瓣酱只有川渝的3亿人在使用，如果全国各地家家户户都用川老汇，想一下那个体量会多大？

浪潮新消费：今天很多人还很关注增长，你觉得到了饭扫光现在5-10亿规模，什么东西在决定增长？

高银江：组织能力，因为人是最大的变量。在组织力之上，有一个更大的牵引力，就是企业文化的力量。

我们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忽略了这个能力的构建，更加关注资本的力量。因为取得了一定的胜利，就不务实了，觉得怎么走都会成功。

哪晓得一旦失去了艰苦奋斗的精神，别人很轻松就会超越你，这个错是我们以后要克服的。

浪潮新消费：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怎么意识到走偏了？

高银江：以前我们也引进了资本，他们对快速规模化有一些预期，我们就做了一些并购。

但企业在自身经营能力上的取胜，才是真正的取胜。去做摊大饼的事情，盲目追求增长，会给企业带来很多负担，比如人力成本、管理成本等等。

虚假的繁荣背后，企业真正需要的还是务实、精耕细做的能力。

浪潮新消费：你今天对规模这件事还有执念吗？

高银江：目标还是有的，“千金重担人人挑，人人肩上有目标”，它是为了更好地让大家沉下心来找策略、找方案、找工具，最后实现结果。

反推回来，我们离目标是不是按计划实施了？如果没有，我们就要检讨、复盘在哪些环节上出了问题。细节决定成败，不是目标决定成败。

我们不会为了增长焦虑，还是要考虑行业大的趋势，顺应规律，它是一个外在和内在相互影响的过程。

浪潮新消费：从短期3年到长期10年以上，你会怎么描绘饭扫光的未来？

高银江：饭扫光有两个品牌，一是川老汇郫县豆瓣酱，二是饭扫光下饭菜。

先说饭扫光，我们希望未来3年，全国消费者能对它有更全面的认知；未来10年，成为消费者提到下饭菜时，心中首选的品牌。

其次川老汇，我们希望在未来3年，把零添加豆瓣酱，做成郫县豆瓣行业第一的引领品牌。

现在它在川渝被很多专业大厨使用，但还没有走到全国广泛的消费者的饭桌上。未来10年，我希望它能像酱油、生抽一样，让每一家厨房都有一罐川老汇豆瓣酱。

浪潮新消费：这件事情现在最大的难度是什么？

高银江：其实就是扎扎实实地围绕产品、渠道、品牌，去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日拱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