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网商 叶晨

编辑 王诗琪

河南降温了。

1月26日晚上11点，洛阳市宜阳县的气温濒近零下2℃。因为母亲住院，沈飞现在独自住在自家的自建房，这种空间充裕感与以往他在上海工作时租的小屋比起来略显奢侈。

他的房间在二楼，没有空调与暖气，钻进被窝的沈飞会熟练地从床头小桌上抄起一根约30厘米的按摩锤，然后抬起半个身子伸长手，刚好够着门旁的电灯开关。“啪”，寒夜罩上来。

在被睡意统治之前，沈飞的大脑还要再运转一会儿：白天温习的功课、即将上线骑手平台的节目、明天跑单和照顾母亲的时间表……

作为“蓝骑士春晚”的发起人，50岁的外卖大叔沈飞从2个月前开始准备今年的活动。沈飞策划“春晚”的初衷，是想让疫情下就地过年的外卖骑手通过舞台，向远方的家人报声平安。

但它同样形成了一面镜子。据社科机构统计，去年中国外卖配送员已达到700万人左右。通讯与传播手段的日新月异，为这群原本很难被人记住名字的闹市隐侠们，提供了愈发短平快的表达方式。他们在展现自己的同时，也反映着其周遭的人间百态——觳纹涌动的市场背后，一个个彰显时代特性的闪光点，愈发清晰地浮出水面。

1月28日，这台属于骑手的盛会如约而至。

50岁的“春晚”策划人

沈飞喜欢楼顶的天台，那是他的秘密基地。一把吉他、一个人、一部手机，他穿着冲锋衣，在天空下弹《挪威的森林》，在暴雪里唱《老男孩》。镜头拉远，密集、层叠的楼房露出光秃秃的头顶。

沈飞的个人经历大致是这样的——技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中国石油的河南子公司工作，后来下海做影楼、结果经商失败欠下100多万元的债务，为了还债去上海做外卖骑手，受疫情影响两年没回家过年，去年年末因为母亲住院返回老家宜阳、边照顾老人边继续做骑手营生……

说起这些经历时，沈飞的讲述泛不起波澜，让人感受不到他当年生意受挫的绝望，“我曾站在高处往下看，差点就想跳下去。”

去上海做骑手似乎是个转机。那三年，他边跑单边还债，收入最高时一个月到手能有12000元。

今年他已经50岁，该知天命了，却依然会被身边人套上“不安分”“不切实际”的评价。最近一件通常不属于这个年纪会发生的事，是他通过自考，拿下了大专文凭；而新年沈飞的愿望，是完成河南大学本科的自考。

沈飞在朋友圈中晒出了大专录取信息

除了应考、工作、照顾老人，沈飞还要忙着排练春晚。他发过一段排练视频，有一个画面是，沈飞和同事们站在一起，唱《相亲相爱一家人》——因为是排练，所以画面略模糊，有骑手唱跑调了，看得出略显紧张。

但大家忙得投入，每一次彩排也很认真。沈飞带过一位姓张的徒弟，小张刚20岁出头，努力、听话。听说师父打算筹办骑手春晚，小张忙前忙后一个多月，一直帮着沈飞张罗场地道具。

可到了正式演出，沈飞瞧出一点古怪。“小张坚持要戴口罩拍，最早我以为是防疫期间的习惯，后来拍合照、拍个人照发现他还戴着，我就纳闷了。”在师父的追问下，小张才吐露实情，“原来这孩子从老家到外地做骑手，都没和家里爸妈说，怕他们记挂工作辛苦，所以全程戴口罩，怕被看出来。”

沈飞想着通过节目、向家人遥报平安，徒弟小张想的是则是暂时瞒住父母，别让他们因为不了解这份职业而感到担心。

“勤恳工作不会错，想得到家里的理解也没有错。”

在这件事上，沈飞看到了目标。“所以，我更加想把这场晚会办成大众了解平凡外卖配送员日常工作生活的渠道，让每个参与的蓝骑士，都有借才艺表达真实感受的权利。”

骑着“电驴”和站上“舞台”

在得知沈飞的故事后，饿了么平台找到他，一起筹备节目，邀约表演。让骑手们兴奋的是，这场节目将向全国骑手播出。

要把真实的感受传递给口味审美不同的观众，节目的优质性不可或缺。沈飞更看重参与者的创意度和原创度。

深圳斜杠小哥蓝昊是创意组的代表，集业余篮球队员、业余羽毛球手、Rapper、民谣歌手、脱口秀入门演员于一身。去年10月，蓝昊通过饿了么平台组织的一次线下互动，结识了比他大20多岁的沈飞。“沈老师人不错，热情会聊，刚好我也学过民谣弹唱，和他就有能交流的话题。”

“斜杠骑手”蓝昊（左二）

当沈飞向蓝昊发出节目邀约时，他一口答应下来，“准备讲一段脱口秀。”那些有趣的外卖备注成为蓝昊的灵感来源， “我最喜欢收到的客户备注是‘叫一个帅的外卖小哥来送’，碰到这种单子我一定会抢。最帅的小哥肯定就是我，毕竟我们，既普通且自信。”

在广东潮州，骑手张训木打算带着3年级的女儿小涵一起表演。1月初，他收到饿了么发出的演出邀请，他将表演一首原创歌曲《你好，蓝骑士》，由他自己弹唱，女儿小涵负责用卡洪鼓打拍，为此她专门学了一个月。

张训木与女儿小涵

这名40岁的父亲每天跑大概50单，剩下的时间里会抽出半小时到一小时，练琴、也陪女儿唱歌。

“我感觉工作赚钱和生活爱好的关系目前还挺平衡。”不过对张训木来说，接下来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房子装修、家具购买、家人的起居餐饮、小涵学钢琴的费用都是支出，外加还有想添置的新乐器。

“工作渐渐稳定，跑熟了收入也在提高，日子总归是有盼头。”他颇有自信，“我的歌里面，会唱到这种盼头。”

骑手春晚不是一个人的故事

回到河南老家的日子，沈飞过得平静又自律。早早起床，照顾病床上的母亲，午高峰时间出去跑跑外卖，赚几十元钱的生活费，下午温习功课，为自考本科文凭做准备，偶尔弹弹吉他、写写歌……

沈飞写的歌

近日河南暴雪，他在跑单路上拍下视频，雪花飘飞，“很漂亮，大家可以欣赏一下。”

成年人生活不易，欲说还休，但好在总有缝隙。比如登上去年央视网络春晚的李瑞丰，钢琴十级，玩过音乐，当过横漂做群演，为了挣钱，成了一名饿了么骑手。他曾在送单途中偶然碰到一台钢琴，按捺不住弹了一曲《献给爱丽丝》，走红网络。现在，他还在跑单，但也许弹琴的那一刻，生活的重负暂时从他身上卸了去。

这几天，沈飞又重新思考这场晚会——到底该做成骑手们的狂欢派对？还是骑手们的抒情大会？或者它还可以成为不同人群共鸣的载体。

或许，不同的人在这里都找到相同的触动。

比如前不久听到山东省平度市饿了么骑手王刚写的《骑行者》时，美团的骑手老杨也非常有触动。老杨对王刚说：“这是你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我一定要和你一起，我们拍一个给骑手的MV。”于是，这支由不同外卖平台骑手、站点，商户们共同制作完成的创意MV也将在这次晚会上播出。

预计今天下午14时，2022年蓝骑士春晚节目将正式上线饿了么平台。采访中沈飞曾说，“我喜欢的歌手有一句歌词——‘我们有了机会就要表达我们的欲望。’”

那这个机会，已经送到了。

图片来源：饿了么和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