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羽然

谁能取代中国“全球制造中心”的地位？苹果公司CEO 蒂姆.库克认为是印度。

“我对印度非常乐观。”今年2月，蒂姆.库克在苹果公司财年电话会议中，提到了15次印度——这完全就是前几年中国所受的待遇。而从2017年开始，苹果就把iPhone的一部分生产线转移到了印度，以减轻对中国制造的依赖。

去年开始，苹果更是破天荒地开始在印度制造最新款的iPhone 14，一改印度过去只能生产苹果旧机型的先例。摩根斯坦利预计，到2025年，印度将承接苹果25%的全球产能。

除此之外，在小商品制造上，印度也开始“抢饭碗”。以义乌为例，众所周知，老外们举头三尺必有义乌小商品，就连美国嘻哈歌手都要从义乌成箱成箱进口大“金”链子小手表，但从前几年开始，因受疫情影响，义乌外贸受阻，而包括T 恤、节假日装饰品等在内的大量订单，去到了印度。

数据显示，去年印度不少小商品的出口量暴增，已经跻身美国五大供应国，乃至一些外媒的标题都成了这样：“印度将取代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印度将成为下一个中国”“中国跌倒，印度吃饱”……

那么问题来了，印度真的可以取代中国、成为新一代全球制造中心吗？

在短期内，这事儿不可能。

众多外企为何逃离印度？

在“美国版知乎”Quora上有一个很相似的问题：“疫情后，印度能否取代中国，成为全球制造中心？”

而大部分印度网友的回答都是：不会。其中，有一位毕业于印度理工的网友——就是那个“你为啥来哈佛？”“因为我考不上印度理工”的印度理工——这样回答：

特斯拉在中国设厂的进程表：2018年7月，特斯拉与上海政府签署协议；2018年12月，超级工厂破土动工；2019年12月，第一辆中国制造的特斯拉出厂。

如果这是印度的话，那么特斯拉从2018年5月提交注册开始，首先将经历至少长达一年的官员的冗长的审批手续，什么一个表格不盖章，缺少地址等等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被驳回。

好不容易都搞定了，一些非政府组织对马斯克发起抗议游行，因为马斯克的英文名musk有麝香的意思，而在生产麝香的过程中会对鹿造成伤害。

好不容易搞定了，结果给特斯拉土地授权的政府，在选举中失败，新政府以“可能存在腐败”为由，取消土地授予……好不容易这些都搞定了，印度海关却克扣工厂的海外进口器械，当地政府还要求80%的利益分配，印度央行对其违反《外汇管理法》而提起诉讼……好不容易把这些都搞定之后，又发现工厂竟然是佛系来电，时不时跳个闸……反正折腾来折腾去，已经2029年了，马斯克都要退休了，印度特斯拉工厂还没正儿八经开工。

这个回答，获得了16000多个赞，是该问题下的第一高赞回答，不愧是印度人更了解印度。

其实，谈起印度制造的优势，很多人首先就会联想到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但问题是，制造业需要的不仅仅是人口红利，还需要完善的基础设施建设、有办事效率的政府、全面的配套产业链等等，这是一个有门槛的系统性工程。

先说印度的基建，光电力供应这点，就够“自罚三杯”的。

虽说印度是仅次于中美的全球第三大电力生产国，但架不住过度依赖煤炭、电力设施建设落后，以及无处不在的“偷电侠”等诸多问题。世界能源署数据显示，印度在输配电环节的损耗率高达22.7%，部分地区甚至超过50%。因此，印度每年都有高达12%-14%的电力缺口，甚至还有2.4亿人苦苦挣扎在用不上电的困境中。

而对于制造业，尤其是高端制造业来说，没有稳定的电力供应，那可真是要命的事儿——东芝工厂曾因停电13分钟，损失60亿元。知乎上，有人分享了自己在印度工厂的经历：去那里调试机器，刚调试好，停电了！等电来了，又要调试了，调好又停电了！就这样反复了三次，第三次来电的时候，机器坏了……而这还是发生在印度最佳典范工业区的故事。

此外，美国《国家利益》双周刊写道：“20世纪80年代，中国和印度都开始经济改革。然而，与中国的改革不同，印度的改革不那么亲市场，这使得印度有市场干预和贸易保护主义的长期传统，目前的商业环境不如中国。”

以我们熟悉的小米为例，去年，因为税务方面的纠纷，坚称“合法合规经营”的小米，在印度被追缴65.3亿卢布（约为人民币5.7亿人民币），还被当局强行扣押了555.127亿卢比（约为48.06亿人民币），对此，连中国外交部都表态，希望“印方为中国企业提供公平、公正、非歧视的营商环境”。

除了小米等中国企业，不少欧美企业也因为受不了印度不太友好的营商环境而撤离，包括福特汽车等知名跨国公司。数据显示，从2014年至2021年，共有2783家跨国公司关闭其在印度的子公司或办事处。

“人口红利”不是决定因素

很多人认为，印度的低劳动力成本是相对于中国的关键优势，也就是所谓的“人口红利”。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适龄人口，都能被称为“红利”，除非他们具备两个条件：基本的职业技能素质，以及劳动意愿。

有网友分享了自己在印度建厂的经历，除了抱怨根本找不到干净的厕所以及可以把人颠散架的公路外，他还重点吐槽了一下那里工人的效率：迟到、磨磨唧唧出工不出力，拖家带口一起来上班，大人做工孩子打下手，看得他心惊胆战。关键是，这些工人显然没有受过哪怕是最基础的教育，就一铺线工作，接口对接只要保证a对a， b对b ，c对c就可以，但就连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操作硬是连返工带叨叨，快一个小时才勉强不出错。

而苹果工厂在印度的遭遇，也很类似。《金融时报》报道说，目前工厂生产的手机零件，有高达50%的次品率，这距离苹果“0次品率”的要求还很远，而工人们的效率，也远远比不上苹果中国工厂。

对此，美国《国家利益》双周刊曾毫不客气地写道：如果低成本劳动力带来的效益也较低，那么低劳动力成本有什么用呢？如今，印度人预期寿命增长比中国落后25年，成人识字率也落后30年，许多在贫民窟长大的印度人一生都没有政府档案。这些因素严重影响了工作效率，以及他们在制造业长期发展的能力。

中国制造的门槛

不可否认，在一些廉价、低附加值的小商品上，印度的发力真的很猛，有点像早期中国制造崛起的样子。不过，这种追赶，更像是去承接义乌等地在转型升级中，逐渐要被淘汰掉的那部分生产力，对中国制造来说，这其实很难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中国当年，正是从日本和“亚洲四小龙”手中接过了玩具、服装、五金等制造业，继而发展到90年代中期的电器、电子零件，乃至汽车、工程机械这些越来越有技术含量的产业，最终成为“世界工厂”。如今，中低端制造业在中国表现出了明显的放缓，并逐渐开始向外转移。

还是以义乌为例，义乌小商品可以笑傲全球，除了极致的性价比之外，还在于快速的反应能力，快速的订单履约能力，极大的脑洞，以及非常完善的供应链等，这些都是多年外贸经验，打造的“护城河”。

“比白宫更早知道谁是下一任总统”，说的就是通过订单，提前知道世界大事的神秘东方力量“义乌指数”。2020年，当美国还对疫情遮遮掩掩时，义乌已经通过海外大量的裹尸袋的订单，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而随着美国大选的临近，义乌商家们一边制作“MAGA”的旗帜，一边制作骂拜登的帽子，顺手就把两边的钱都赚了。

在义乌，可以采购到连硅谷科技巨头都望尘莫及的“黑科技产品”，比如防踩踏无人机，能连响三天三夜的莲花蜡烛……关键是，哪怕是区区几美元的手机壳，都能国际包邮。这种种优势，是印度制造目前很难具备的。

而今天的义乌，不少小商品的门槛，也被打造得越来越高——一款出口到非洲的口红，要求耐高温标准高于50℃，不然就会在集装箱里融化变质，但义乌企业把这个标准提高到了75℃；一个义乌当地的吸管品牌，已经主导起草了8项国家及国际标准，从此不会再轻易遭受国外客户的压价。这样的案例，在汇聚200多万种商品的“世界超市”义乌，可以看到不少，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受疫情影响，义乌仅去年上半年出口额依然高达2029.5亿元。

其实，“XX国家替代中国”这样的话，从好多年前就开始了， 越南、菲律宾、孟加拉，乃至现在的印度，都曾是那个“XX国家”，甚至连美国，都一度想让制造业回迁，但最后的结果呢？大家都看到了，不但大力提倡这点的川普，自己戴着“made in China”的帽子到处演说，连他女儿的服装代工厂，都依然留在中国。

从“一亿件衬衫换一架波音飞机”，到打造自己的手机、汽车、大飞机，多年后，中国站在了“高端制造”这扇门前——相对于担心“印度等国家抢饭碗”，如何更好地跨过这道门，才是中国制造目前更需要关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