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网商 叶晨

编辑 李丹超

7月到8月本是斯里兰卡的旅游小旺季，但今年与往年不同。

7月9日，“斯里兰卡宣布破产”的消息传来时，王普正在杭州的家里看着电视新闻。

他是一名生活在中国的斯里兰卡商人。过去的15年，他举家定居浙江杭州，自己往返于中国和斯里兰卡两国间，从事跨境贸易，爱人留在杭州高校工作，两个儿子也已念了中国的大学。

然而，婚姻、事业都令人羡慕的王普，这回遇到了困扰。国家破产，打乱了王普生活和生意上的计划，也给他带来了新的问题和思考：“今后的进出口生意会面临什么新情况？作为一个商人，又能为祖国和同胞做些什么？”

“我的祖国破产了”

对于“祖国破产”的消息，王普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但对于一个常年往来于中国和斯里兰卡间的跨境商人而言，这样的处境，打击是突然且巨大的。

王普原本想在今年转型光伏技术的生意。“斯里兰卡缺乏石油和煤炭资源，依赖进口，全国主要靠火电，其他有小部分的水电和风电。但如果要发展工业，这个供量目前是远远不足的。”

他有个计划，把中国先进的光伏技术引进到斯里兰卡，以解决民生供电相对紧张的问题。但这个想法，因为斯里兰卡的破产而搁浅了。

“我们国家的经济政策早就出了太多问题，现在又有了诱因。”王普说。

斯里兰卡被称为“印度洋上的珍珠”，拥有富饶的种植园，培育了大大小小上千座茶园，还有丰富的宝石矿藏。从资源角度来看，斯里兰卡远胜于一些发展中国家，但近年因新冠疫情影响，其曾占到全国GDP总值13%的旅游业遭受重创，加上持续进出口逆差，让斯里兰卡积攒下居高不下的外债。

有报道显示，为了应对外汇不足、政府赤字严重的问题，仅今年4月6日一天，斯里兰卡政府印刷了1190.8亿元卢比（约合人民币101.4亿元）。7月8日，斯里兰卡政府宣布破产前夕，这个国家的通货膨胀率已攀升至113%，世界排名第二，仅次于津巴布韦。

斯里兰卡的特产——茶叶

斯里兰卡人手里的钱“不值钱”了：物价飞涨、资源短缺。王普时刻关注着在斯亲朋好友与普通百姓的生活情况。“斯里兰卡的城市不是没有汽车、没有工厂，但因为没有石油，这些都无法运作。在斯的朋友说，有人砍木头生火做饭，因为买不到煤油，也没有电。”

国家经济体系与国际金融信用的崩坏，也影响了王普长期以来的跨境生意。一方面，斯里兰卡必需品的进口因为外汇储备不足、无以为继；另一方面，物价疯涨、工业停滞，可能也会影响后续斯里兰卡茶叶、宝石等主要出口商品的定价。

这是一位在中国做跨境生意的斯里兰卡商人，不得不面对的变化。

15年前来中国安家，把生活和生意都扎在这里

2007年，王普带着妻子和子女来到中国浙江，并定居杭州，那时候爱人在浙江大学攻读博士，孩子们上学，他也开启了在华的生意。

王普最初做的是进出口贸易，他从中国进口味精等食品调料，去斯里兰卡出售。生意人的敏锐，让王普捕捉到了后来的跨境旅游热带来的商机。

2014年左右，中国的跨境旅游业务逐渐兴起。王普也在杭州开出一家由斯里兰卡人自主经营的跨境旅行社。

王普的打法，和众多“低价竞争”的旅行社不一样。“中国人在旅游消费力上其实是在提升的，传统低价团之后会很难满足游客需求。所以我做的是中高端的旅行团，利用我在斯里兰卡的关系优势，提供优质的服务和线路，和其他旅行社形成差异化。”

市场的反馈印证了王普的猜想：接下来的3年，他的旅行社平均每月能接200-300名中国游客去斯里兰卡。

数据显示，2018年，赴斯的中国游客数量达到约30万人次，中国成为斯里兰卡第二大旅游客源国。为了进一步吸引游客，2019年8月1日，斯里兰卡正式向中国开放了免费落地签。

然而好景不长，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迅速让斯里兰卡的旅游业陷入停滞。起落之时，王普及时转换赛道，开启了在中国的新生意。

把斯里兰卡的宝石卖到中国，一年营收千万

“你知道吗，在斯里兰卡旅游城市的商场里买宝石，比从我或者深圳珠宝市场买宝石，可能还要贵。”采访中，王普转了转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借以展示色泽和质地。据他介绍，这枚戒指，单是一块宝石，就价值人民币约30万元。

斯里兰卡的彩色宝石，是该国在锡兰红茶以外的另一张“国际名片”。

资料显示，世界上已发现200多种彩色宝石，斯里兰卡拥有其中的70多种，从斯里兰卡出产的高端宝石，一度占据全球彩色宝石产出总量的60%。

与之相应的是，中国对宝石的需求展现出巨大的潜力。据《中国彩色宝石收藏趋势报告》显示，中国消费者对彩色宝石的知晓率、购买率在过去5年中增长了一倍以上，价格大多翻了2-3倍。

王普掌握货源，所以他的宝石生意，立足在B端商家供货。疫情之前，他每年会在中国和斯里兰卡之间来回近十趟。有时单枪匹马，有时会带上深圳做珠宝生意的中国好朋友，但目的却是一样的——挑货。

“在斯里兰卡，每天都会有100多人带着他们的宝石上门，我带着朋友挑货，连吃早饭、午饭的时间都没有，一天只吃晚上一顿，第二天继续同样的节奏。”

王普会选出品质好的宝石出口到中国，卖给商家或者品牌方。疫情期间不能回国，他就委托行业人士进行评测和挑货。

据王普介绍，斯里兰卡出产、具备相关评测资质的高质量宝石，在中国珠宝市场上挺紧俏，有的商家会掏出三四百万元，一口气买下五六颗，“这种算是大客户。”如今，宝石生意每年能为王普带来少则数百万、多则上千万元的营收。

除了抓住宝石的消费热，他也结合中国人的喝茶喜好，做起了锡兰红茶在“茶叶大国”的“新营销”。

“我爱人是浙江大学茶学方面的博士，她也在中国居住了十多年，知道这里对茶的口味需求是偏淡、不腻，但传统的锡兰红茶却极其浓郁，因为它原本是供给西欧市场，那边的人喜欢加奶、加糖的吃法。”王普说，“所以，我们在斯里兰卡制定了一套新的烘焙流程，制出的茶叶既保留锡兰红茶的味道，但又比原本制法的味道要淡一些，不用加作料去中和，更加适合中国人的口味。”

“现在做生意的意义，是希望帮到我的国家”

现在，王普还是斯里兰卡与中国商务交流及文化友好协会会长。在杭州这么多年，他都在观察中国的发展脉络，从电商、科技到经济政策的变更，王普始终关注中国的经验是否也有“造富”斯里兰卡的可能。

他不是没有尝试。2018年，中国赴斯游客日益增多，王普在斯里兰卡成立了公司，希望做一款斯里兰卡版的“支付宝”，迎合中国游客在酒店、商场、餐厅等场景消费时使用移动支付的习惯。可是因为疫情影响，游客潮的红利散去，他的这款应用并没有成功落实，亏损了数百万元。

结合眼下“斯里兰卡破产”的情况，他原本“引入光伏和技术”的想法，也变得不合时宜。

不过，生意人王普倒没有用很多时间来沮丧。在他看来，生意有晴有雨，是一个商人会经历的常态，而国家危难之际，商人更应该主动作为。

他又有了新想法。斯里兰卡最大的产业仍然是茶叶的种植和出口，王普计划回国出资办一所茶叶领域的私人大学，并与中国的大学合作，为本国的茶叶行业提供种植、科研、电商营销、国际贸易等系列的专业课程，提升茶叶出口的质量和品牌溢价。在他看来，对于主要经济来源于茶叶生产和纺织轻工业的斯里兰卡来说，这是一个切合实际发展需求的主意。

在中国做生意的王普

“那需要较大的办学资金投入吧？”

“我今年48岁了，挣的钱也够一家人用了，可能等我活到80岁的时候人已经老了、没了。现在做生意的意义，是希望帮到我的国家，帮那里的人们找到赚钱的办法。”

在中国赚到了钱、想要帮到祖国斯里兰卡的王普，用断断续续的中文，回答了这个问题。